俄罗斯是否在遥远的北方引发了一场新的军备竞赛，或者其正采取有效步骤以在不断变化的环境中采取正当措施捍卫自己的利益？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问的是谁，他们在哪里，以及他们如何理解影响俄罗斯北极政策的一系列问题。
在西方，一些分析家认为俄罗斯，由于经济疲软和科技落后，倾向于优先使用强制的军事手段来保护其在远北地区的利益。西方媒体，和小范围的政治家们描绘了北极区域内俄罗斯军事能力的现代化和改变，视北极为可能改变游戏规则的地区，而规则的改变无疑可能增加冲突的风险。俄罗斯对北极的关切可以追溯到2007年，当时莫斯科恢复了在北极和北大西洋地区的海军和空军巡逻，并计划在北极海底插旗，宣称其领土要求。乌克兰危机再次加深了西方对俄罗斯真正意图的怀疑。
莫斯科坚称其目标，正如在2008和2013北极声明中所阐明的那样，是聚焦内政的和纯粹防御主义的，并且主要目的是保护国家的合法利益。这些利益中最首要的，它说，是发展俄罗斯联邦北极地区（AZRF），发展这一地区对国家经济至关重要，对进一步发展能源、矿产、基础设施、通信和其他领域大有可为。克里姆林宫也强调它不追求一个修正主义政策，但希望依靠国际法和国际组织，通过和平方式解决在北极的纠纷。而军事战略家们普遍坚持认为，国家必须为当代和正出现的安全问题做好准备，即使“安全问题”不暗含侵略的意味。
某些俄罗斯在北极的行动和活动确实支持了官员们在对话和外交背景下声称的坚持软实力方法的决心。但同时，在俄罗斯在北极地区日益增长的军事资产的冷酷现实表明，该国政府正在确保它充分准备好利用其北部的力量。权衡之后，有理由相信莫斯科在可预见的将来将在该地区推行相当务实和负责任的政策。
俄罗斯北极经济
在苏联解体和21世纪初期间，克里姆林宫很少关注北部地区。冷战的终结意味着该地区不再是和北约、美国可能发生对抗的区域。在叶利钦时代，该地区的经济潜力被低估，并且俄罗斯北部地区被联邦政府视为社会经济问题的沉重来源。几乎被莫斯科政府所放弃，这些区域不得不依赖他们自己（或外国援助）而生存。当俄罗斯整体的社会经济状况好转，并且普京政府带着他雄心勃勃的民族复兴议程开始掌权时，情况逐渐开始改变。
今天，俄罗斯在北极地区拥有着庞大的国家利益。俄罗斯联邦北极地区的工业基地的当前生产量在全俄罗斯的GDP中占比超过了20%（即使这个国家大约只有1.6%的人口居住在那里），并且几乎占据俄罗斯出口收入的四分之一。促使这些数字增长的事实是，该地区生产了不少于95%的该国天然气和大约70%的石油。俄罗斯地质学家已经在喀拉海和巴伦支海，这两个在当物价上涨时被寄予发展厚望的地区，发现了200处石油和天然气矿藏和超过20处的大型大陆架矿藏。俄罗斯联邦北极地区的采矿工业生产了99%的俄罗斯钻石，98%的铂金，和大量的其他稀有金属。由于气候变暖而减少的海冰面积将意味着这些自然资源更加可接近，并且相应地增加了俄罗斯联邦北极地区的重要性。俄罗斯联邦和地区政府，将与私营部门一道，制定明确的规划以进一步发展该地区的工业和基础设施，包括在能源、矿产、交通和通讯领域的数百亿美元的俄罗斯和外国直接投资。
此外，随着北极海冰覆盖面积的持续下降，俄罗斯从北方航道的发展获取了可观的经济效益—当通航时，北方航道将成为欧洲和东亚港口间的最短航线。连接这个国家广阔的北部疆界的这一重要的国内航线也应该扩展。莫斯科认为通过改善北方航道的基础设施和安全，北方航道将不仅对俄罗斯企业，也将对外国航运公司，充满吸引力。当人们热切期望的亚马尔液化天然气工厂明年开始投入运营，到东亚市场，和潜在的到欧洲和北美市场的航运量将会增加。这一趋势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迹象，新的克里斯托弗•德•马哲睿天然气货船在2017年8月通过了北方航道，成为无需破冰船引航的通过该航线的第一艘此类型船舶。
在这一巨大的商业潜力背景下，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古宣称，两个新的北极海岸防卫师将在2018年被建立，以作为加强北方航道安全的努力的一部分。其中一个可能驻扎在科拉半岛，与那里现存的军事单位一起，而另一个将驻扎在北极东部。这些新的军事力量可以满足反攻击、反破坏和防空防御的需要。考虑到北极日益增长的可接近的趋势，政府已经把加强边防服务作为保护高北地区安全的头等大事。边防警卫队被分配去处理新安全威胁和挑战，例如建立可靠的边境控制系统，对某些地区实施特定的签证管理，对沿北方航道的区域和沼泽区实施技术管理。总的来说，俄罗斯计划沿着其北冰洋海岸线建设20个边防站。
另一个变化是，在北极拥有广泛职责的、作为边防服务的一部分的俄罗斯海岸警卫队正在进行重组；除了对北冰洋生物资源的传统保护，沿北方航道的石油和天然气设施以及航运也是重组的该机构的重要管理事项。值得注意的是，俄罗斯花重金装备海岸警卫队的做法与其他沿海国家的做法相一致，特别是挪威和丹麦。此外，俄罗斯积极参加北极海岸警卫队论坛的建立，该论坛在2015年11月由北极各沿海国家所建立。在这些方面，在俄罗斯北极部署新的军事资产和扩展安全管理，似乎是支持俄罗斯该地区发展规划的合理的和可行的步骤。
水下的保护
除了保卫俄罗斯联邦北极地区并促进其发展，克里姆林宫地区战略的一个重要优先事项是巩固其对广阔的北冰洋领土的主权声张。在2001年它的最初声张中，俄罗斯认为罗蒙罗索夫海脊和门捷列夫海脊都是其西伯利亚大陆架的地质延伸，并且，正因此，北冰洋中部的大部分地区应属于其管辖范围。联合国大陆架界限委员会（CLCS）认为这一主张的证据不足，并要求更多的信息。在2007年，莫斯科选择了一个高度公开的方式显示了它的决心：两艘小型潜艇在北极点完成了破纪录的超过两个半英里的下潜并在海底插入一展钛制俄罗斯国旗。此举在西方遇冷。
尽管有一些人将插旗事件描述为“企图攫取土地”的行为，克里姆林宫坚持认为其计划在国际法的框架内，基于坚实的数据，和平地解决这一问题。俄罗斯在2015年8月提交了申请，联合国大陆架界限委员会次年开始了审查。这一新要求包括的水下区域的总面积大约是德克萨斯州的两倍。该区域预计有49亿公吨的标准燃料。俄罗斯的部分要求与丹麦和加拿大的要求相重叠，并且审查进程的结果还有待观察。原则上，发生在乌克兰危机之前，在加拿大、丹麦和俄罗斯之间进行讨论的“合作/妥协方案”仍将是一个可能的结果。联合国大陆架界限委员会鼓励三方通过谈判达成协议，该协议应使中北冰洋地区成为国际合作区和受联合国管理的自然保护区。
北极的乌克兰？
今天，许多西方国家担心俄罗斯的北极意图直接与乌克兰危机有关，或者更确切的说，与西方国家如何看待俄罗斯在乌克兰的行动和意图有关。这一危机，然而，对莫斯科认为北极是国际合作与和平地区的影响甚微。就在之前，俄罗斯军事战略列举了三大主要目标：第一，展示其在俄罗斯联邦北极地区的主权，包括它在离岸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的主权；第二，保护其在高北地区的经济利益；第三，确保俄罗斯保持着大国地位并具有世界级的军事能力。应该指出的是，在后苏联时代，俄罗斯在北极的军事存在明显衰退，并且该国的核力量和常规力量迫切地需要现代化。从这个意义上说，俄罗斯的战略与其他北冰洋沿岸国家的战略相当，例如美国和加拿大都正在现代化他们在北极的军事资产。
俄罗斯在北极战略力量的现代化包括更新它的核潜艇舰队。这一项目十年前就被计划，而该计划既没有被启动，也没有受到乌克兰危机的影响。当前，六艘德尔塔级和一艘台风级潜艇正在升级。未来计划用新的第四代“北风之神”级弹道导弹核潜艇代替这些舰船。
同时，一些俄罗斯安全官员确信高北地区的威胁和挑战要求军事力量的未来发展。他们注意到了乌克兰危机对俄罗斯与北约及其成员国的关系的消极影响，该事件单方面终止了与俄罗斯的一些合作项目，包括在远北地区的俄罗斯能源部门的发展，建立信任和安全的措施和军事交流的发展。因此，与俄罗斯战略计划形成对比的是，其在北极地区常规力量的构成受到了乌克兰危机的影响。
此前已宣布计划，将位于摩尔曼斯克地区的摩托化步兵和海军陆战旅以及在高北地区受到训练的士兵，转移部署到靠近挪威的北极特种部队旅。这也决定了所有俄罗斯联邦北极地区的常规力量都应该来自由北方联合战略司令部所领导的北极军队集团（计划于2017年成立）。然而，由于俄罗斯和西方国家因乌克兰危机而导致的紧张关系，北极旅先于计划在2015年1月建立，并被部署在靠近芬兰边界的阿拉库尔季。与最初的计划相反，此举是为了增加而不是代替当地现有旅部。据称，第二北极旅将组建并被部署到乌拉尔山脉以东地区。鉴于在北极“增加的北约军事威胁”，普京总统决定加速创建“北方”司令部。它成立于2014年12月，比计划提前了三年。
虽然这些发展可能听起来令人震惊，但其现代化的程度却相当有限，并且只是在军队水平和结构上进行了增加和改变。一些改变——创建新的特种力量和边境警卫机构，启用更先进的舰船和防空系统，建立新的指挥机构——对于获取在争议地区和更广泛地区的进攻性能力和力量投射并无多大关系。相反，它们是为了巡逻和保护毫无争议的国家领土和当前日益可利用的专属经济区，包括监管各种非法活动，例如偷猎、走私和不受控制的移民。其他改变—例如俄罗斯战略核潜艇舰队的现代化—可能更多地与保持对北约或美国的威慑潜力有关，而不是发展先发制人的潜力和其他进攻性能力。换言之，这些现代化项目不应激起一场军备竞赛或破坏地区合作。
超越军事
莫斯科还必须解决该国原住民北极社区严重的社会经济问题，包括他们的传统生活方式与当前经济现实不相协调的问题，上升的疾病率，高婴儿死亡率和酗酒的问题。俄罗斯原住民的失业率预计在30%-60%之间，比俄罗斯联邦北极地区的其他居民高三到四倍。原住民的平均寿命为49岁，而俄罗斯人的平均寿命为72岁。莫斯科纠正这些弊病的努力仍然没有达到其目标，并且受到原住民和国内国际人权组织的猛烈批评。该地区原住民的生活质量仍然处于很低的水平，如库德姆卡尔人、涅涅茨人、楚科奇民族自治区人。亚马尔-涅涅茨地区，大约很特别，围绕驯鹿放牧建立了繁荣的原住民经济，并且原住民与能源公司的主要利益冲突得到了普遍的避免。
克里姆林宫似乎理解建设性对话和与俄罗斯联邦北极地区、自治区、原住民以及非政府组织进行更深层次接触的需要。然而，在实践中，联邦政府的政策和方法将总是会面对地方因素和市民社会。但是，与创造性地使用这些因素所带来的资源相反，莫斯科试图控制它们。国家这样做破坏了他们的积极性，使他们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际上都显得很消极被动。
俄罗斯北极政策试图解决从经济到领土、从地缘政治到社会的所有这些因素。与国际上普遍把俄罗斯作为北极地区的修正主义力量形成对比，实际上俄罗斯的未来行动更可能是相当务实的。这绝非坏事。一方面，这些做法想要保护俄罗斯在高北地区的合法经济和政治利益。另一方面，莫斯科可以从与外国伙伴合作开发北极自然资源、发展航线和推进环境研究和保护中受益。俄罗斯很明确的在北极地区有一种软实力—或者，更确切地说，非硬实力—的偏好。这包括明显的对话和通过有关国际组织缔约的倾向。俄罗斯的伙伴应认真对待这一倾向，这一倾向对决定北极的未来有着重要意义。
作者简介：
Alexander Sergunin是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国际关系学教授和俄罗斯外交政策学者。他是《俄罗斯在北极：硬实力还是软实力》一书的合著者。
编译：宋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