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加拿大在努纳武特主办了G7(七国集团)财政部长会议,努纳武特是加拿大位于北极的一个省份,因气候严寒所以仅有3万多因纽特居民居住。加拿大针对北极的“北方战略”是前任首相史蒂芬•哈珀任期时的核心,这也导致西北地区大规模建设海岸警卫队、破冰船、军用物流中心、常规无人侦察机和代号“洛基”的隐形雪地车。当被问到为何加拿大要如此战略关注北极时,哈珀回应道“要么利用它,要么错失它。”

       在21世纪几乎找不到比“大国操纵”更好的表达了,这对于中国来说尤其如此。相比西方基于法治和国家的思维方法,中国几乎一直是透过其供应链来观察世界。随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国生产和消费水平的迅猛提升,中国成为原材料进口大国,而原材料供应主要来自一些冷战结束时西方国家所忽视的国家。“权力没有真空”的说法本身就是“利用它或错失它”的同义词。中国现在是124个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而相较而言美国仅有52个贸易伙伴,中国是美国的两倍多。中国视新西兰为食品供应国,澳大利亚为铁矿石和天然气出口国,赞比亚为金属枢纽坦桑尼亚为航运枢纽。鉴于阿根廷为满足中国需求而在农业上所做的转变,阿根廷学者Mariano Turzi称他的国家为“大豆共和国”。21世纪的主导法则不是主权而应当是供应和需求。

      法律世界中长期存在的口号是“这片土地是我的土地。”而事实上供应链世界的新口号是“利用它或错失它。”

       在供应链世界中,谁使用领土比谁拥有领土更加重要。如今,中国正从其它远距离地区获取矿物原料,而中国也无法稳定控制这些地区。因此中国选择从现实版图移步法理上的合法版图,中国可以重组法理上的版图而无须与国际法规定亦步亦趋。

       中国在中国南海全面施展“非用即失”战略。在像马六甲海峡这样的东部战略要道寻求更大的原材料份额,中国正在部署新的方法来建立“水上事实”,而像菲律宾这样的沿海邻国则试图从国际裁决中寻求仲裁。据估计,中国南海蕴藏着30万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和100亿桶石油,因此中国在2014年和2015年多次派遣可牵引石油天然气装置“海洋石油981”钻井平台深入近西沙群岛的越南水域。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董事长王宜林称这些可移动的深海钻井平台为中国的“战略武器”,当然它们也是中国“可移动领土”的一部分。

       中国的“非用即失”方法也包含了另一个远比石油钻井平台或航空母舰成本低的战略武器,那就是沙子。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在南沙群岛岛链被忽视或遗弃的岛屿上安置了实体飞机跑道、灯塔、要塞、信号站以及行政指挥中心。永暑礁已经成为所说的“岛工厂”的中心地带,通过大型海底疏浚与土地复垦来加以建设并将分散的沙洲连接成较大的岛屿。这只是假设的事实上的掌控而法律上的裁决还遥遥无期。

       北极和南极地区也在中国的重点战略目标范畴之内。尽管目前中国仍在耐心地进行谈判以期得到观察国地位,中国也有成为北极理事会成员的可能(其中发生的诸多事情包括中国商人冰岛买地、中国与挪威外交恶化,再到诺贝尔和平奖授予中国有争议人士)。中国对格陵兰岛投资数十亿美元以期铀矿业能对中国的矿业公司开放,而目前格陵兰岛的殖民国丹麦拒绝该请求。尽管如此,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格陵兰岛可以通过投票独立,并在中国供应链殖民过程中担当新角色。

       南极洲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不存在土著居民住的陆地,它在过去半个世纪中一直处于地缘政治的休眠状态,这都得益于1961年南极条约的法律逻辑——禁止任何军事行动和石油勘探。这并没有阻止中国派遣破冰船为地质调查开道,中国试图通过地质调查来确定冰原和岩石下是否像传言那样蕴藏着数千亿桶石油。2015年,中国和澳大利亚签署了船舶加油协议,这为商业殖民的长距离航行提供了便利。

从阿姆斯特丹到北京

       有专家将21世纪的中国崛起和俾斯麦时期的德国相比较,但这种比较遗漏了历史上一个更加合适的比喻对象,那就是17世纪的丹麦。17世纪,西班牙和葡萄牙王室成为事实上率先崛起的全球帝国,并在接下来半个世纪中(持续到1640年)一直作为一体,它们通过暴力征服甚至是种族灭绝征服了大片的拉丁美洲、非洲、亚洲和大洋洲。而丹麦恰恰相反,它选择以一种不那么残暴却更加商业化的方式来进行。丹麦东印度公司,成立于1602年,被公认为世界上第一个通过发行股票债券进行金融探险的跨国公司。荷兰在200多年的时间内调配的商船(5000艘)和贸易商(近一百万人),比欧洲其他国家的总和还要多。

       丹麦四百年前所采取的策略和中国现在的策略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相比英法殖民所追求的掌控全社会的模式,中国目前所追随的是丹麦基础设施资源配置的模式。尽管荷兰与当地统治者武力联盟推翻了葡萄牙统治,确立了行政统治(尤其是在斯里兰卡和印度尼西亚),但不像其他殖民国家那样是为了上帝或征服世界,荷兰的目的是确保其贸易站和利用丰富的自然资源。两百年前,明朝海军上将郑和率领庞大的“宝船舰队”航行确立了中国和东非的和平外交关系。像中国明朝那样,丹麦关心的是贸易而不是领土,是一个飞地(指在本国境内的隶属另一国的一块领土)帝国。

       和明朝祖先及17世纪的丹麦一样,中国拥有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商船队。驳船、干散船、油轮、集装箱船在内的2000多艘船只航行在全球各大海洋,也越来越多地涉足到北极。与此相反的是,美国在各大洋航行的船只却不足100艘。中国同时建立、运作甚至很多时候拥有重要的港口和运河,并以此来支撑它整个不断增长的供应链。(总部位于香港的和记黄埔有限公司掌管整个巴拿马运河两端的运营。)中国已经建立了数十个经济特区,范围不仅局限在自身边境内甚至跨越亚洲、拉丁美洲和非洲。经济特区是供应链世界的商品要塞,确保中国免于殖民压迫的政治障碍而能够安全获取资源。

       分析家们应当注意,尽管中国目前的资源进口和消费水平都还很低,但它仍希望保障它到各大洲出口的供应链。中国最新的经济特区是从索马里到南非,利用其廉价劳动力加速纺织品和制造品进入飞速增长的市场。通过这种方式,中国正迅速成长为世界最大的跨境投资商,外汇储备、证券投资资本、外国直接投资及海外持股估算总量预计到2020年将达到20兆美元。一反当今世界经济低迷和市场波动常态,中国的供应链战略将在一段时间内持续高歌猛进。

填补影响力的缺失

     “非用即失”同时也可以解释上游国家如何抵抗中国的强势侵犯。2014年,伊朗取消了和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的主要石油合同,理由是开采和交货有延误。同年,墨西哥也以竞标中缺乏透明度而取消了和中国铁路建设总公司的合同。中国电子巨头中兴通讯股份有限公司在赞比亚安装闭路电视的合同也因被指控腐败而取消。

       这些情况都为西方国家和公司重新参与竞争创造了机会。事实上,随着伊朗实施制裁和俄罗斯放松制裁,影响力将不再来自于道德布道或单纯的孤立尝试,而是来自于直接参与摇摆不定地区的商业政治环境的塑造。

       在接下来的十年中,关于供应链控制的竞争将是未来地缘政治的发展趋势。很多人将地缘政治仅理解为边界上的划分。但在21世纪,我们应当更多关注的是供应链的划分。

作者简介:Parag Khanna为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亚洲与全球化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以上独家博文改编自Parag Khanna即将于4月19日出版的新书Connectography: Mapping the Future of Global Civilization。


编译:卢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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