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四月正值美国任北极理事会轮值主席国任期的中期,不同于他们第一次担任轮值主席国,也就是上世纪90年代中期理事会刚成立不久的时候,美国这次已经借用其主席国的地位制定了一个环北极地区政治合作的雄心勃勃的议题。当前美国在任的主题是“同一个北极:共同拥抱机遇、应对挑战、肩负责任。”奥巴马总统任命了一名海岸警卫队四星上将作为美国第一位北极特别代表,以求在以下三个专题领域取得进展:改善北极地区的经济和居住条件;保障北冰洋的安全事务和管理工作;应对气候变化带来的影响。

       但是就像美国官员承认的那样,“同一个北极”的主题是借用来的。2014年7月,因纽特人极地理事会(Inuit Circumpolar Council)在位于加拿大西北地区的伊努维克镇举办了全体大会,该理事会是北极理事会六个代表北极地区原住民的永久性参与者之一。那次大会的主题是“同一个北极,同一个未来”,因纽特人代表在总结性声明中谈到一下原则以及政治优先事务:因纽特人在决策制定以及在北极理事会这样的国际性论坛中的参与度、环境监管、航运及渔业安全、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因纽特人的健康和幸福、食品安全、环北极地区内交流的加强、因纽特人教育及语言使用水平的提高、以及传统的知识和科学。大会还重申了因纽特人极地理事会在之前发表的宣言中的一些原则,即《极地因纽特人在北极主权的宣言》及《极地因纽特人对当地资源开发原则的宣言》。

       美国和因纽特人极地理事会所表达的主题看似相似,但却掩盖了他们在观点、优先考虑的事项、以及定义北极地区内外的人们的特点上存在的差异。“同一个北极”意味着环北极地区可以、也应该被看成是一个单一的、一致的地区。它将“北极地区”定义为一个拥有共同的挑战与机遇的可界定的地区,并表明该地区的人民和政治领导人对未来有共同的愿景。正因如此,“同一个北极”思想所掩盖的北极地区之异多过于同,同时也掩盖了关乎该地区未来是如何的协议依旧是模糊的这一事实。实际上,《北极人类发展报告》(Arctic Human Development Report)中指出:“对把北极看作一个独特的地区这一思想还没有直观的了解。”它甚至质疑“将北极看做是一个地区的合理性”。

       北极长期以来一直是国家、当地社区、原住民、私人企业以及非政府性组织之间存在争议的地区。这些争议强调了把北极分成不同的子区域是更有效的,因为生态、政治、以及社会的不同会导致其在北极生活或者成为北极的一份子时的体验也完全不同。在北极整个地区内、环北极地区具体的国家内、以及北极地区具体的城市甚至更小的群体内都存在分歧。一些位于北极内同一区域内的不同国家间会比位于不同区域的同一个国家间有更多的共同点。尽管北极的一些地区与北极以外靠南的地方几乎没什么区别,但是其他地区依然是地球上最遥远、最难以接近、以及最荒凉的地方。

       在南边的人们(即非北极居民)看来,人们认为的北极地区的统一性来源于其高纬度、寒冷的冬季、大的季节变化以及独特的野生动植物等特征。然而,拥有将近1550万平方英里(约占地球表面面积的8%)面积的北极是如此辽阔,以至于即便从生态学的角度看,人们也无法对其起止地点达成一致。对北极边界的不同界定基于不同的地理或生态因素。正如下图所示,根据所采用的不同的界定方法,北极边界的扩张或缩小会将数百万平方英里的领土、不同种类的动植物群、以及成百上千的人们包括在内或排除在外。

       尽管气候变化实质上已经变成北极地区的同义词,但它对整个北极地区产生的影响也是不同的。比如,《北极气候冲击评估》以及《政府间气候变化专家组第五次评估报告》指出,北欧地区平均气温上升的幅度不到加拿大北部大部分地区的一半。事实上,由于受墨西哥湾流温暖水域的影响,斯堪的纳维亚从来不会像处于北极地区的美国北部那样寒冷,也就是说尽管斯堪的纳维亚北部地区处在非常高的纬度上,也比北极点周围的其他地方要温暖得多。这也意味着界定在加拿大北部、阿拉斯加、格陵兰、以及俄罗斯的生活特点—比如海冰和永久冻土—对欧洲北极地区的生活没有什么意义。

       北极地区的政治就像它的生态一样变化多端。现在人们一般认为北极地区包括八个主权国家(加拿大、丹麦、芬兰、冰岛、挪威、俄罗斯、瑞典和美国),即使这也存在争议。一个名叫“北极五国”(Arctic 5)的小组定期举行高层官员会议,并签署他们自己的协议和宣言。这个小组只包括沿海的北极国家,而把冰岛、芬兰、瑞典、地区代表和原住民排除在外。像北方论坛这样的区域性组织就包含了不同的国家和地区成员,像中国、日本、韩国、印度以及英国这样的非北极国家也纷纷在北极治理中争取一席之地。即使在一个国家内,也会对北极领土的扩张、确定哪些区域或群体应该适合被看作“北极地区”存在分歧。

       同时,北极国家对关键的政治问题也存在分歧。加拿大分别与美国和丹麦在波弗特海(Beaufort Sea)和汉斯岛(Hans Island)的边界问题上长期存在法律纠纷。加拿大和俄罗斯在西北航道(Northwest Passage)和北方海航道(Northern Sea Route)方面有相似的法律立场,然而这一立场并未受到他们几个北极邻国的支持。《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提供了一个划分北极地区海上边界的国际法律框架,然而美国尚未在该公约上签字。北极理事会成员国对观察员国的作用及数量存在争议,在北约(NATO)应该在保障北极地区安全中发挥怎样的作用上也存在分歧。而且除了“北极五国”之外,这些北极国家也支持建立可以代替北极理事会的组织,比如北极圈论坛(Arctic Circle forum)和北极经济理事会(Arctic Economic Council),来作为促进一些具体事务发展的更为有利的场所。在气候变化这一中心问题上,除俄罗斯以外的所有北极国家都已经致力于将气候变化纳入到北极地区经济发展的决策制定中去。

       同样,虽然北极原住民构成了该地区的一个政治特点,但是他们拥有的政治权利却差别很大。有些人,特别是格陵兰岛和加拿大的因纽特人,都在各自的领域内享有高度的政治自治和下放的权利,而其他的北极原住民就由像阿拉斯加本土企业(Alaska Native Regional Corporations)这样的非国家主体,或者像挪威、瑞典和芬兰的萨米议会(Sámi parliaments)这样的半官方机构代表。同时,俄罗斯北方土著人民协会(RAIPON)因为反对扩大在俄罗斯北部油气钻井的规模而受到俄政府的制裁,该协会也是北极理事会的一个永久性参与者。俄罗斯和西方的北极国家原住民之间的政治权利的不同凸显了另一个重要的差异:环北极国家中的七个都是自由民主国家,对其所有居民有很强的宪法和法律保护,而俄罗斯是一个半民主国家,它带有独裁主义倾向,选择性地适用法律,外交政策难以预测,与其他北极国家的历史关系复杂但通常来说都很紧张。

       确实,如果不考虑北极地区的面积、人口、文化、以及独特的军事和工业遗产,关于北极多样性的所有讨论都是不完整的,作为一个昔日的超级大国,俄罗斯几乎在北极地区的所有方面都是一个局外人。北极地区超过一半的领土都是俄罗斯的,400万居民中超过半数人也属于俄罗斯,包括40多个聚集在西伯利亚和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土著民族。北极圈上四个最大的城市中有三个属于俄罗斯,它还包括了在更广阔的北极地区中一些最大的城市中心。摩尔曼斯克和阿尔汉格尔斯克分别拥有30万居民,这一数字是加拿大北部或格陵兰岛全部人口的好几倍。

       随着北极地区的大量人口开始居住在其他相对较大的城市,像是美国阿拉斯加州的安克雷奇、芬兰的罗瓦涅米、以及挪威的特罗姆瑟和博德,城市化在北极是一个甚至超越俄罗斯的主要问题。北极地区城市和乡村生活的变化进一步证明了差异的存在。例如,居住在加拿大育空的怀特霍斯的人有整个努纳武特的人那么多,而居住在冰岛首都雷克雅维克的的人比在加拿大北部140万平方英里的土地上的人还多。尽管北极地区一半以上的人口居住在俄罗斯,这也仅占俄罗斯总人口的1.4%。而北极四分之一的人口居住在挪威远北地区,却占挪威500万人口的10%。

       北极不是一个单一的地区,而是多样的,是多元的,是由相似却又彼此不同的国家和地区组成的。试图去统一北极会导致一些风险,例如把差异均质化,以及掩盖整个地区的人民、群体、国家的需求和利益都各不相同的事实。而且,随着由气候变化、城市化、融入世界经济带来的北极转变持续发展,将会存在更多的差异。相反,这些变化将会放大已经存在的差异,整个环北极地区中人类和非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的特征也会更加明显。

作者简介:Wilfrid Greaves是特鲁多和平、冲突和正义中心(Trudeau Centre for Peace, Conflict and Justice)的讲师。他致力于研究环北极地区的安全问题,以及自然资源的开采、气候变化和加拿大外交政策,曾获得多伦多大学政治学博士学位。


编译:马萃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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